《One Day at a Time》S01 - 不只是喜劇的喜劇

先來自首雖然老早就被朋友推坑了，但我是因為Elena在第二季交了可愛女友，被預告吸引後才認真從第一季看起的。看了才驚覺我差一點就要錯過一部非常溫馨又優秀的情境喜劇了。這部青少女同志自我認同的部分寫得頗好，但就算扣掉Elena的劇情，其他關於家庭、移民、性平、憂鬱症、酷兒少年等議題的呈現也算面面俱到。而讓我特別喜歡且欣賞的有兩點：1. 這部戲證明了不用開歧視性的玩笑，也可以很搞笑很歡樂 2. 情感濃郁，有幾集可以做到整集都情緒豐沛，而不是幾個特殊時刻感人肺腑而已，相當不簡單。

本劇描述古巴移民家庭一家三代的故事，外婆Lydia觀念傳統，女主角(媽媽)Penelope是退伍軍人現職診所護理人員，跟丈夫分居協議離婚中，下有一子一女。長女Elena品學兼優，熱衷推廣女權環保等觀念，次子Alex則是個愛美的小帥哥。房東Schneider家境殷實，但是有五個繼母的他在原生家庭中感受不到關懷與愛，所以把主角一家當成自己真正的家人，是個可愛的暖男。第一季開始於要不要替Elena舉辦拉美傳統的成年禮(甜蜜的15歲)，結束於Elena的成年禮派對，而恰好我想表達的觀後感多半落在成年禮這條線上，所以以下會盡量順著成年禮的故事線來寫心得。

女權主張與世代衝突

說起來近期我看到標榜女權分子的青少女角色就是Elena跟Runaways的Gert了。兩相比較下，我比較喜歡Elena被塑造的方式。觀看Runaways時老是有一種微妙感，覺得Gert的形象似乎有那麼一點女權分子都是不受男性歡迎，不夠漂亮，自卑所以才整天愛抗議，而且他們都愛吃自助餐的偏見感。不過Runaways我沒有很認真在看，所以對於Gert的部分我也不能完全一口咬定編劇有這種意圖，只是我看的時候常覺得不太舒服就是了。相較於Gert拿平權理論作為武裝自己的擋箭牌，Elena對於性別平權與環保的堅持，就真的單純是他相信這是正確的價值觀。只是Elena終究是個十來歲的孩子，求知若渴的小孩子們學習到一些新理論時，常常會很興奮地想要馬上實踐，殊不知這個社會運作的方式很複雜，人情世故更是一輩子要學習的東西，所以當他要大展拳腳時，自然會遇到一些現實的牴觸，以及跟上一代舊觀念間的衝突。但這些摩擦並不代表Elena所堅信的價值觀就是錯誤的，或是沒有任何價值的。

編劇會把上述這些摩擦與牴觸拿出來當作笑點，但是從來不會嘲諷這些價值觀或是女權分子。同時編劇在描寫世代衝突時，可以感受到他對新舊世代都是非常有愛的，很多笑點比較接近有愛的自我解嘲，而非對某些族群的取笑。Elena在實踐中慢慢修正他的性別主張，Penelope與Lydia也在與Elena的互動中修正自己的舊觀念。第一集Elena反抗舉辦成年禮的故事正可窺編劇對這個議題的呈現，Elena不願意舉行成年禮，因為這個習俗的源頭是歧視女性的，表示女兒成年了，可以用牛羊把女兒換走。現在成年禮已經不具有這種意涵了，只是單純象徵著家長慶祝吾家有女初長成。不能說Elena的主張完全是錯誤的，但也正如同Penelope所言，很多習俗隨著人類進步後內涵會跟著改變，以前婚姻還是強姦犯免罪的工具呢，但是現在除了某些地區之外，婚姻普遍以不具有這種用途了。在這場成年禮的爭論中，Penelope最後選擇尊重孩子的意願以及他所堅持的價值觀。但是當Penelope說出真心話：「我其實希望這場成年禮的焦點是我，我想讓大家稱讚我這個單親媽媽做的多好。」Elena也為此動容了，因為Elena要的只是一個合理可以說服她的理由，如果成年禮可以讓大家看到她的母親/單親媽媽的偉大之處，那何樂而不為呢？我真的很喜歡這部分的呈現，Elena做出讓步並不有違她的初衷，同時也顯示出她願意學習修正自己。此外雖然家人乍看之下很受不了Elena的"抗議"，但其實也受到不少Elena的淺移默化，媽媽從Elena身上學地微歧視的概念，弟弟了解到何謂順性別異男，然後兩人還會學以致用，利人利己。

換位思考與性向探索

在Elena同意舉辦成年禮後，接著就是要找舞伴，以及決定派對上的服裝。外婆Lydia思想上比較傳統，加上她天性愛美，自然認為女孩子就是應該穿著裙子，打扮的漂漂亮亮，而且身為女人都需要一個男人在身邊。可以說外婆的價值觀幾乎完全跟Elena的主張背道而馳。所以這對祖孫間時常意見不合，而Lydia也因此跟孫子Alex比較合拍，比較偏愛Alex些。但Lydia依然深愛著她的孫女，所以在摩擦中，祖孫還是能慢慢找到平衡的相處方式。Lydia替Elena化了美美的妝去上學，結果Elena成了男孩們的焦點，受到男生的注目讓她很受不了(現在想來一開頭就在鋪梗她是同志了)，同時化妝也讓她感到不自在，所以很快就把裝卸了。這讓Lydia非常失望，忍不住對Elena說道：「替你化完妝，我想著我終於看到我心中想要的那個孫女了。」Lydia的話深深刺傷了Elena，讓她心碎抗議道：「我真希望你這句話是用西班牙文講，這樣我就聽不懂了」(這句台詞也跟2x13劇情相呼應)。但這部戲都會讓每個角色去換位思考，Lydia無法理解孫女的感受，但是基於愛，她願意設身處地去為對方著想。所以一輩子不肯卸妝的外婆，在半夜時偷偷卸妝給孫女看。藉由這種方式感受到"原來你被逼著化妝就跟我卸妝後的難受感是一樣的"，從此不再強套自己的價值觀去逼迫Elena當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孫女，而是真切地愛著Elena原本的面貌。

而Elena自己也必須面對自己真實的樣貌，編劇藉由舞會男伴來慢慢帶出Elena的性向。Elena的困惑期在劇中被寫得很正面，因為要邀請男伴在成年禮上跟自己共舞，讓Elena意外跟校園風雲人物Josh發展起來，這段清新的感情讓Elena意識到她對Josh的喜歡並不是怦然心動的愛情，從而確認了自己的性取向。我個人很喜歡Josh這個角色，從他跟Elena的互動中可以感受到他很尊重對方。我也欣賞編劇把Josh寫的這麼討喜，社會上有些人總對女同志有偏見，認為女同志都是因為碰到爛男人後才轉性愛女人。但事實上很多女同志並不敵視男性，也知道這世界上多的是像Josh這樣美好溫柔的男性。

Elena第一個出櫃的對象是弟弟Alex，年紀相近的Alex對姊姊的性取向絲毫不在意。第二個出櫃對像是母親，Penelope對於女兒的性向表面上能接受，但其實需要一段適應期。這段描寫讓我非常有感，即使是開明的家長，也往往需要時間來慢慢接受。我尤其喜歡劇中的一句話"你的心已經接受了，但是你的腦子還沒，你只是需要時間讓你的心跟大腦同步"。Penelope這段過程只是稍久了些。至於外婆則是10秒想通，外婆讓我很感動的是，即便Elena出櫃的當下，她並無法接受，但是因為她太愛孫女了，所以當下忍住情緒，表達自己的支持。等孫女離開後，在自己慢慢消化這個訊息，最後理解到愛是最重要的，瞬間就讓心跟大腦同步了。

我特別愛Lydia跟孫女Elena的相處互動，而且我認為編劇在描寫這些代溝與和解時，是很認真一層層推進。例如我們可以看到，Lydia前面因為化妝問題，而無意間出口傷害到孫女，之後當面臨到孫女突如其來的出櫃，她有了前車之鑑，即使心裡不認同，卻懂得有些言語會傷害到孫女，所以這次她選擇支持孫女做自己。而也因為有了上述的化粧與出櫃的過程，到最後Lydia才會在成年禮上給Elena一個大驚喜-西裝。Lydia替孫女做的禮服無比美麗，Elena很開心，卻沒有開心到激動落淚，讓外婆覺得自己辜負孫女。在跟孫女的溝通下，才慢慢理解這不是最貼近Elena的形象，也不是Elena會感到最舒服的衣著。整個成年禮是要慶祝Elena的生日，當然要以孫女開心為主。這種體貼讓Lydia最後選擇做一套西裝給Elena，終於成功讓孫女欣喜落淚。我覺得最後給西裝的橋段，其實是很精巧的總結了前述化妝跟出櫃的故事，在最後給予一個祖孫間的完美結局。這是一個互相理解與包容的結果，Lydia在學習到尊重接納Elena真實自我後，才能夠在最後以行動表示支持。

順著成年禮的故事線看下來，Elena跟外婆母親間的課題，算是有個圓滿的結束，這個自我認同的故事線相當完整。但編劇的企圖並不只此而已，出櫃並不總能獲得所有人的認同。所以劇中安排Elena跟爸爸的不歡而散。爸爸最後選擇在女兒的成年禮缺席，在輪到父女共舞的環節上獨留女兒在舞池裡難堪。這是第一季最讓我感到心碎的時刻，但同時也是最讓我感動的一刻。即使父親缺席，但是母親外婆弟弟還有親如家人的房東都一擁而上陪伴Elena，給予她滿滿的愛，而愛正是維繫家庭的重要元素，有愛才能當一家人，否則充其量只是有血緣的陌生人。

微歧視，每個人都需要學習的課題

劇中提到不少新舊世代的衝突，滿欣慰的是編劇儘管偏向新世代的觀念，但也沒對舊世代口出惡言。舊世代或許很多觀念不合時宜了，但這不代表他們就是充滿歧視的壞人，只是他們不懂為什麼有些觀念會被認為是種歧視。以台灣的情況舉例的話，就類似現代年輕一代都知道該稱呼原住民，但是上一代往往還是很愛使用山地人一詞，當他們被指責該詞帶有刻板印象不該使用時，長輩們也很容易生氣，覺得自己被冤枉了，說得好像他們有嚴重道德瑕疵一樣。長輩們確實未必帶道德或人格上的瑕疵，只是他們以前受的教育，讓他們無從理解為什麼這個詞會引人不快，為什麼會被認為帶有歧視。說到底知識會累進，觀念會改變，很多認知差異是需要不斷學習與改進的。正如同劇中Penelope與Lydia不斷學習，而Elena跟Alex也學著理解長輩的觀念一樣。

關於新舊差異，劇情也明確帶到微歧視的概念。在Penelope的時代，認為直接在女性面前露骨地說著各種性騷擾的話才是性別歧視。在我們這一代來說，因為教育的因素，已經很少那種明目張膽的歧視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各種粉飾太平。用電影舉例的話，大概就是關鍵少數跟逃出絕命鎮的差異吧。同時如上所述，很多人其實真的不是壞人，只是相關知識不足，而導致他們做出令人不快的言行。微歧視很多時候並不是出自於強烈仇恨，所以容易被人忽視。像是劇中在Penelope的同事Scott，他有性別歧視，但卻不自知。並不是因為他真的就是個壞人，只是他的知識不足以讓他判斷自己其實帶有偏見。我尤其欣賞劇中這段台詞

Scott：我才沒有性別歧視，我愛女人 

Penelope：這無關你愛不愛女人，而是在於你的態度。

上述的對話不是非常具有熟悉感嗎？每當討論到性別歧視、種族歧視、LGBTQ等議題時，最常聽到的辯解是，我愛女人、我有黑人/同志等朋友。是的，這些人平時或許都是彬彬有禮的好人，愛他們的丈夫、妻子、朋友。但是歧視關乎的是態度，關乎於我們會不會下意識地給人貼標籤，關乎我們會不會因為對方的性別、膚色而有刻板印象，關乎我們是不是沒有注意到自己先天享有的社會優勢。這些都是需要後天學習的，即使是Penelope也是在女兒的啟發下，才知道Scott的行為是種歧視，她應該為自己據理力爭，而不是吞忍。除了上一代的接受新知外，下一代也可從上一代的觀念中受益。過衝的Elena也從母親那學習到克制衝動，以柔克剛。

結語

這真的是部相當可愛的影集，會寫心得也是希望能夠順便推坑(雖然雷幾乎都被我爆光惹QQ) 劇中沒有壞人，主要角色每個都可愛地不像話。而從我的選圖，大家八成也可以猜到，我最愛的角色是外婆Lydia跟孫女Elena吧。劇情上呈現的價值觀我也很喜歡，至少不會像Glee一樣打著教化的旗幟，卻老是傳遞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，甚至是劇情實際的呈現往往跟口頭上傳遞的內容相違背，這部劇情內容跟口頭傳遞的內容是名實相符的。其實原來打算一口氣把兩季的心得打一篇的，結果第一季就讓我啰哩八嗦一大串。看來言簡意賅與畫重點是我一直很難學會的課題XD 不過拆成兩篇也好，這樣我就可以花多點篇幅繼續囉嗦Elena&Syd這對超可愛的小情侶了，當然也不會少了我最愛的外婆Lydia!! 話說飾演外婆的演員Rita Moreno可是少數拿下演藝圈大滿貫(奧斯卡 艾美獎 東尼獎 葛萊美獎)的傳奇演員呢! 但最經典的角色就是西城故事裡的Anita。其實ODAAT裡面也有向西城故事致敬過喔~